饭桌对谈 短
那么，以前是怎么样的，药研问她。
你说来这里之前吗，一文用勺子搅了搅碗里的味增汤。下班以后，大概坐一小时电车回家，和等着的父母一起吃饭。我不太看新闻，但刷刷推特，也会看到一些消息。回家以后会听到更多。他们总是在聊这些，当做笑话讲，或者唾骂那些事件里的当事人。每天可以不用自己洗啊弄啊就有热乎乎的饭菜吃，我是很感激的，但是我讨厌听那些话。
讨厌哪些话，药研追问。
没家教也没脑子的有钱大学生在网上发表没屁眼的言论，艺能人的老婆大惊小怪上了油管首页，什么人说了什么话，做了什么事，整个社会都死死盯住，然后一拥而上。我不想看这些事，也不想听和这些事有关的话。那些宣称世界不由逻辑和公道统治，而要讲究人情的人，反而缺乏共情能力。动不动就觉得这个有害那个也有害的人，自以为是全世界的统治者，可以决定他人自由权利的高下。越听我就越窒息，吃不下饭，想吐。那些认为自己在护卫，在矫正这个世界的人，只会让我觉得这个世界因为有他们的存在而注定只会越变越坏。绝望，对世界绝望，对自己的无知又过分敏感而绝望，也恶心，对世界也对自己恶心。
后来呢？
什么后来？没有了吧，可以说事实上我在那边的世界已经死了，所以才能获得平静。大喊大叫说自己有病，也不会被体谅。当然我明白，他们不是坏人，是在那边唯一爱我的人，但在许多瞬间也可以说是仇人。亲缘如果可以剔净，这种假设也不是没想过。亲人的爱太可悲了，该说爱的只是那个身份，或者躯壳吗，这样又太过想当然，太过一刀切了。然而亲人的爱并不能让人获得自己的价值，如果除此以外颗粒无收，反而加倍可悲：自己莫不是被生产出来用来爱的人偶娃娃吗？
再接着讲下去吧。
那么，归根结底只能说我有错了。说“我有病”，太过推卸责任。这是个错误，不是命运送错的礼物。每一分每一秒都觉得，这个错误要是从最开始就没发生过就好了。退而求其次，如果现在及时纠正了这个错误，好像也是止损的一种方式。你觉得怎样？
我觉得，我或许不能理解。从头到尾，我都不能对其有一毫厘感同身受。但我能说，对于现在这一刻所处在的历史线上发生过的一切，我都是感激的。现实能像现在这幅样子，我就知足了。
……你脸色似乎不太好。
吃不下就别吃了，回房间坐一会儿吧。吸气！别停下呼吸。
肺里排尽空气的那一刻，会有短暂的平静，你也有过这样的体验吗？一文问他。我知道你们说过什么，没人告诉我，但我看明白了。你们觉得我太脆弱了，是不是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脆弱的主君。她为什么要拥有自我意识？她为什么要对自己的错觉信以为真？为什么她老是战战兢兢地，却不能对大家负责？
你的为什么太多了，药研说。你对本丸还有什么不满意吗？这里不是你原来的世界，所有的为什么都不需要答案。你就做你决定要做好的事，全部是你努力就能做好的事，然后就可以获得意义。你拥有了我们，也没有任何为什么，只是个事实。在这里你只需要事实，或者说也可以用你喜欢的逻辑来思考。有谁在乎这么多呢？这里只有你一个人，你不如就当整座本丸里只有你一个人。
这里本来就只有我一个人，一文说。
没错，药研亲亲她的脸。而我是你的刀，我们都是你的刀。多么奇怪啊，你所需要的轻松在厮杀和鲜血中找到了。
流血也不错，一文仰头靠在了墙上。流血也不错。
